馨生之語
傳遞愛與美好的善念
本文收錄於 健行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 漫夜馨光:愛與勇氣的旅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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揮別黑暗,迎向美好的陽光,
現在的吳媽媽不再因為佳樺而哭泣,
她要把對兒子的愛,用另外一種方式延續下去。
來自佳樺的愛在她心中汨汨流動,
因著信仰,因著別人對她的愛,她經驗並學會了另一種愛,
那是建立在幫助別人,讓別人更好的美好真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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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國九十八年四月某一天的半夜,吳媽媽接到了來自派出所的電話,說她的兒子佳樺於凌晨從學校騎車回家路上,被一名酒駕者駕駛的小客車撞到,因為撞擊力太強使她的兒子受到重創,已經被送往奇美醫院。
掛上電話的吳媽媽飛奔到醫院,看到滿身滿臉都是血的佳樺一動不動的躺在急診中心的床上,她當場呆立著並嚇哭了,她抱著兒子大聲嚎啕起來。眼前的這個孩子一直以來都是那麼開朗樂觀,總是像陽光般照耀著周遭的人群,怎麼會這樣呢?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她兒子身上。
醫院天花板上渙散的白色日光燈讓吳媽媽覺得暈眩,半夜三點,幽暗的長廊和病房只有急診室的醫生與護理人員來來去去的腳步聲,她放聲大哭,因為佳樺是她的寶貝,她無法想像這世界沒有他,她捨不得放下那雙手。當看著佳樺最後的那一眼,淚水早已融入無盡黑夜,兒子慘白的臉似乎還有什麼話要對她訴說,她知道體貼的兒子一定希望媽媽不要過於傷痛,想告訴她,他會在天上過得好好的。
長期於國外經商的先生,在得知兒子車禍身亡的噩耗之後,一樣悲痛至極無法面對佳樺已死的事實,意志非常消沉。
而向來對佳樺疼愛有加的公公,尤其難受,甚至因為太過傷心而得了憂鬱症。全家人其實都不好受,雖然兒子的死是個意外,但是來自內心的自責與內疚一直掛在吳媽媽的心上,幸好當時有教會姐妹們的日日陪伴,宗教信仰的強大支持,才讓吳媽媽能夠堅強面對一切,然後一步一步踏出來。
「那時我記得教會的姐妹都很怕我傷心過度倒下去,一直找我出去走走,還買雞精給我喝,最重要的是她們一直默默陪伴我、激勵我,讓我不要那麼難過。」這些陪伴讓吳媽媽湧現要快快走出傷痛,好好活下去的希望。
對於兒子的車禍去世,雖然吳媽媽剛開始無法從悲傷的情緒中平復,但是在她內心默默狂喊兒子名字的時候,只要想到他燦爛無比的笑容,就能在心中找回一點點的陽光與安慰。
懂事善良的佳樺自小成績就非常好,求學過程從來都沒有讓人操過心,各種表現都很優異,是全家人的驕傲,而佳樺總會在假日參加教會並參與一些服務性活動。高中畢業後順利考上成功大學電機系,很喜歡幫助別人的他也積極參與學校服務性的社團活動,常常利用寒暑假到偏遠山區服務教導小孩或照顧老人。有一次他要出團前不小心弄傷腳,但是仍心繫著山區小朋友們的殷殷期盼,所以就忍耐著腳痛,堅持上山服務。這樣的事,佳樺總是笑笑帶過,跟她說:「媽媽沒關係的,就一點點小傷而已,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,你放心啦。」
佳樺常常跟吳媽媽說:「媽媽,偏鄉小朋友的資源少,加上有些小朋友的父母不在身邊,他們連吃飯都有問題了,哪有錢去補習學英文或才藝,所以我們才需要幫忙他們,讓他們不要和城市的小孩差距過大!」
吳媽媽心中對佳樺一直有著深深的愧疚感,因為佳樺的弟弟身體不好,她要花比較多的時間和心血去照顧弟弟,所以難免有時會忽略佳樺,但是佳樺總是反過來安慰媽媽說:「媽媽,你看我什麼事都會自己做得好好的呀,你們根本不用擔心我,我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,你只要專心把弟弟照顧好就好了。」
案件發生後,冗長的法律訴訟程序最讓吳媽媽頭痛不已,還好當下犯罪被害人保護協會除了主動提供協助之外,並在其間一直默默陪伴著她,讓她惶惶不安的心稍得鎮定。
肇事者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,案發時酒駕肇事逃逸,但是被抓到之後,雖有多次表達歉意,本人也在佳樺的告別式前來致意,但是當時的吳媽媽心中還是無法選擇諒解,因為酒駕導致一個年輕生命的停止是多麼的不公平。吳媽媽跟協會工作人員說:「其實賠償多少錢都已經買不回我的兒子,金錢賠償對我的意義不大,我真正想要的是法律上的被公平對待。」
吳媽媽不能釋懷的是酒駕肇事者的被輕判。經歷過上訴被駁回後,吳媽媽對法律判決很失望,因為臺灣對於酒駕的判刑過輕,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,不斷地有酒駕車禍這一類的悲劇發生。
不過在最後的那次民事庭,肇事者低著頭向吳媽媽走過來,用微小的聲音、誠懇的眼神望向吳媽媽說:「真的很對不起,我再也不會喝酒開車了。」吳媽媽當下百感交集,雖然肇事者之前也曾表達過歉意,但是她最希望的是這個世上再也不要有酒駕車禍的案件再度發生了。此時在那個肇事者誠心道歉的瞬間,她突然明白了,寬容也是愛的一部分,它是無法與愛分割的。
於是吳媽媽在心中做了「原諒」肇事者這個決定,有了原諒對方的這個想法,讓她覺得和佳樺之間彷彿有種連結。她決定放下對肇事者的怨恨,就如同聖經所說的,當你饒恕別人,也是饒恕自己,如此才能真正放下。
後來,她也參與修復式司法方案協同與肇事者會談了兩次,最後選擇真心原諒對方,這樣的舉動也得到家人的認同肯定。吳媽媽知道在天上的佳樺也會選擇原諒,她心中明白只有選擇饒恕,才能真正的放下。她也衷心希望能給年輕的肇事者一個重新出發的機會。
失去摯愛,見識到世事乖離、禍福無端的殘忍,一個年輕生命的嘎然而止,任誰都無法改變,像流星畫過夜空般的短暫,然而對於佳樺的記憶卻還那麼地深。
吳媽媽說佳樺是多麼讓人疼愛的小孩,為什麼緣分要這麼短,她日日夜夜都在心中呼喊著他的名字,想著平日佳樺的溫暖與體貼,為何人總在真的離別後才有那麼深的思念。
然而,吳媽媽也是在走過這一段心痛的路之後才漸漸明白,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無法選擇的,必須被動接受。多年後再回想佳樺的種種,她好似覺得他一直沒有離開過,一直在默默地陪伴她,給她一條清楚的方向和良善的能量。每當她想到佳樺在世想要做的事情和之前所做的事,她便更能理解了,她應該要「愛其所愛」,去完成佳樺想做卻沒辦法再做的事。
有了來自傳遞佳樺那種純粹助人的信念,吳媽媽的心境也慢慢開闊起來。不但用正面積極的態度去面對生活,並且投入公益。在家人的支持下,她用車禍的賠償金,以佳樺為名成立了一個獎助學金的基金,提供「犯罪被害人保護協會臺南分會」的被害人子女的獎學金申請,藉此幫助貧困的學生。
吳媽媽謙虛地跟協會的工作人員說:「一路以來就是有你們愛的陪伴與無私的協助,我才能走得出來,謝謝有你們,我只是盡我一點小小的力量而已。」
有一次,吳媽媽參加協會辦的活動,席間她上臺分享了一段話,有一位馨生人跑過來對她說:「吳媽媽你好棒,已經走出來了。我的家人都還遲遲沒有辦法走出傷痛。」看到眼前有同樣遭遇的人,她心生感慨,這時她才發現有一份心靈的寄託很重要,或許她就是因著信仰與家人一路上的體貼支持,才能有實質上的力量去面對困境,不過她也是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才走出陰霾。
吳媽媽的愛還要一直傳遞下去。
因為家人的支持,她很願意化小愛為大愛,她在犯罪被害人保護協會臺南分會的紀錄片《愛,伴你左右》現身說法,分享自己的故事與創傷修復的心路歷程,希望鼓勵馨生人可以勇敢走出傷痛,面對新的人生。她也參與臺南地檢署修復式司法方案並協助拍攝紀錄片《創傷之後—修復式司法紀實影片》,希望透過影片讓肇事者瞭解被害人家屬的傷痛,互相諒解並且放下仇恨,開啟良性的溝通空間,也希望大家能夠理解修復式司法的意義。
揮別黑暗,迎向美好的陽光,現在的吳媽媽不再因為佳樺而哭泣,她要把對兒子的愛用另一種方式延續下去。她為有意義的事而忙碌著,有一份來自佳樺的愛在她心中汨汨流動,因著信仰,因著別人對她的愛,她經驗了並學會了另一種愛,去幫助別人,讓別人更好的美好真心。
她說:「只要我的心中還有一點空間,就要拿來關懷人與幫助人,愛與被愛都是我終其一生要做的人生作業。」
舊事已過,一切會變成新的,吳媽媽早已瞭解到當自己不再逃避生命終需面對告別後,才是療癒的真正開始。
告別佳樺的那一夜,那麼冰冷,那麼痛,吳媽媽現在想起來還是會痛,但是她在心中清楚的知道佳樺一直與她同在,她有時會在夢中見到他,夢裡總有好美好美的雲彩,她相信有那麼一天他們還是會再相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