馨生之語
放下,才能重新開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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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美沒有力氣讓自己一直沉浸在悲哀中,
她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強打起精神擺脫睹物思情的痛楚,
悶著頭開始以往如常的擺攤生活。
她沒有聲嘶力竭的哭嚎,
沒有大聲抱怨不甘,
因為她明白做任何事都改變不了已成事實的結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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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年前,英美老公出了車禍,警察說要載英美去醫院,一向獨立慣的她還很鎮定的說自己要開車去,因為這樣才不會麻煩警察,也可以自己開車回來。
但是,當她趕到醫院看到老公正在電擊急救時,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的這一幕,心裡不斷地哭喊著,求老天爺別跟她開這種玩笑。她看著老公慘白的臉,六神無主,冷汗直冒,全身虛脫撐不住倒坐了下來,除了掉眼淚不知道要做什麼好。當醫生宣布急救無效後,英美呆呆地望著眼前的老公,心中百般不捨,一個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幾乎在一起的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了,連最後一句話都沒留下,她搥心自問:「到底為什麼這麼殘忍?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我……」
辦完後事,英美瘦了八公斤,她擦乾眼淚對兒子說:「媽媽第一天不會倒,以後就不會倒。」果真,十三年了,英美跟兩個兒子歷經命運無常走出痛失先生的傷痛,到現在,母子三人過著自信又幸福的生活。
英美並不像傳統女性般把老公當作天,但是兩人朝夕相處,始終是彼此的親密依靠。但是直到老公真的不在身旁了,她才意識到失去了就真的失去了。她在梳妝臺鏡子上用口紅寫下「放下」兩字。毫無疑問,她是受傷的,但是不選擇放下又能如何呢,孩子要養,日子還要過,她現在是一家之主,絕對不能倒下去。
她沒有力氣讓自己一直沉浸在悲哀中,她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強打起精神,擺脫睹物思情的痛楚,悶著頭馬上開始以往如常的生活。她沒有聲嘶力竭的哭嚎,沒有大聲抱怨不甘,因為她明白做任何事都改變不了已成事實的結果。在面對生死劫難,英美不像一般女人那般柔弱,她從裡到外都顯得剛強,雖然在心靈深處的某一角,送走先生那瞬間的淒涼,永遠都在,沒說出口的傷心,她也壓在心裡,她說在那個節骨眼上她得堅強。
回想過往,結婚前老公追英美可是整整寫了四年的情書,光信紙疊起來,就要比一本辭海還厚。婚後老公在工廠上班,英美則到市場租攤位做小生意。後來生意逐漸穩定,老公辭掉工作便跟她一起擺攤。幾年打拚,也買了房子,有一個可以遮風蔽雨的家。但是「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」,已經成為不可能實現的美麗誓言。
英美記得很清楚,就在老公走了之後,第一天要擺攤時,車子開到市場準備下貨,她硬生生看著滿車的貨,不知該從何下手,這時她蹲了下去,不知怎地就無助的哭了起來,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怎麼把貨給搬下車。以前,她只管開車,卸貨是老公的責任,這是第一次她需要一個人去面對,老公在卸貨那個熟悉不過的日常畫面,讓過往的生活記憶輪番重現,喪夫後一直強忍的傷痛,漫天鋪地而來,瞬間引爆,讓她當場淚崩。
一直到做「對年」,家中的靈堂拆了,照片收起來,英美才真正意識到老公真的不在了。因為一年以來,她每天回家還是會跟老公講講話,所以心裡並不覺得他已經離開。
無助與悲傷並沒有困擾英美很久,因為她還有房貸,還有兩個小孩,她堅定地告訴自己:「不能被影響,因為世界不會因為悲傷而停止運轉,悲傷只會拖垮她。」老公驟逝不可能不會影響心境,即使是這樣,但她也一定要忍住,這是她當時的想法。能走多久就先走多久,絕對不能原地打轉,人生更不能這樣中斷,就算心裡空了一塊也無所謂。儘管世界如何改變,也不能受到影響,面對困境的最好抵抗就是跟以往一樣的生活,日子得過下去。
英美自己跟自己商量:我要給自已一點時間好好打拚、我要給孩子比以前更好的生活、我要往前看不往後看,所以她沒有花多少時間就恢復元本忙碌擺攤的生活。一切不過是人生的中途站,她得打起精神才行,人總要為未來打算,因為現實很艱困,所以她的頭腦更要清醒,她要擺脫悲痛的羈絆,面對、克服它,重點是要如何求生計。
瞬間的轉念,她找到生活的目標,這回要努力的方向,生命的貴人、資源都紛紛來到,讓她覺得不再那麼孤單。
這期間,犯罪被害人保護協會一路陪伴最讓她暖心,不但在法律程序上給予全程協助,也邀請她參加心理輔導團體、彩妝班等,讓她瞭解也接觸到其他跟她有一樣處境的人,大家一起加油打氣,讓她更堅定要快點走出陰霾。而工作上她也遇到貴人,有陳大哥夫婦全力無私地在事業上扶持與提攜,讓她經濟能夠逐漸穩定下來。
「其實我不是不想念先生,更不是無情,而是要捨得放手,得把回憶封存起來,這樣才能集中精神討生活。」英美把以前先生寫給她的信件、照片通通鎖起來,從不曾再看過,她深怕那一張張照片會喚起想念的思緒,把內心深處記憶中,那段刻骨銘心的傷痕烙印給翻起。但是她交代兒子,等到她走了之後,要跟她放在一起燒了。
英美說自己沒有時間去管這個世界對她公不公平,因為現實是殘酷的。大家看到她故作堅強,是因為不這樣人很快就會變軟弱,她絕非天生堅強,而是明白一個人只有站在懸崖邊才能真正強硬起來。日子不會因為傷心難過就轉變,現實的生活就是如此,一旦屈服於軟弱、就很難再站起來,所以她逼自己無時無刻都一定要變強,讓自己沒有時間與機會放棄好好生活。
但是她在夢中也哭泣、生氣不知多少回,但絕對不讓人看到自己脆弱的那一面。她總是自我抑制住不去回想前塵往事,沒有在當下選擇軟弱,她不知道那樣對不對,但是至少堅強幫她度過難關,抽離悲觀情緒,讓她能喘口氣往前走。
英美說:「我的心情當時也很複雜,但是我的小孩那時還小,我是一定要站起來守護他們,不然就會像骨牌效應一樣,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,家也會真的倒下去,至少堅強可以暫時忘記傷痛,人要往前走,不要再回首,更不應該用悲傷來綁架整個家。」
老公過世時,英美才三十九歲,但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為自己填補感情上的空缺,因為她說自己怕遇到不對的人,對兒子不好,更怕關係複雜,會衍生難解的問題,所以打從一開始就徹底斷了這個念頭。她覺得人生要掌握在自己手中,她自信地說:「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。」她要自己為孩子負全責。
時間悄然過去,如今她把兩個兒子都拉拔大了,已經大學畢業,老大還念到博士班,小的跟著她在市場做生意,兩個兒子都很黏媽媽。英美對兒子們的貼心,露出滿足的微笑。他們三個人常一起逛街、吃飯、旅遊等等,經常都是甜蜜的三人行,雖然少了先生在身邊,但是一家人緊密的感情,讓英美更加珍惜三個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。
英美認為人生本來就是有高有低,所以面對波動起伏,不必太在意。終究每個人都得獨自面對自己的困境,然後勇敢迎向未來。現在她的生活很充實,除了市場攤位外,也有其他的事業在進行。歷經四年的研究,他們開發出獨特的黑糖薑片,事業做得有聲有色,看到現在的自己,一抹自信從容的微笑便止不住掛在臉上。
而這也正昭示著,英美離自己的夢想又接近了一小步,她夢想的種子正要開出美麗繽紛的花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