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作手札
帶我回家
4月2日在前往臺北旅行的途中,手機突傳來台鐵408次列車事故,多人經目測已無生命跡象,我看到訊息的當下便開始不斷地與書記官長陳政彥、助理秘書吳維芸以及志工老師們聯繫,動員團隊準備進行家屬關懷的工作,並得知花蓮地檢署將指揮中心設於花蓮殯儀館。
我是花蓮的孩子,決定留在自己的家鄉求職,犯保是我第二份正式的工作,我跟家人說:「帶我回家」,爸爸與先生因為十分了解我工作的性質,所以明白我想要結束假期、返回崗位的心。
車子停妥,隨著新聞傳來最新的消息—36人OHCA,當下我無法預期抵達現場後將會面臨怎樣的情景,一心只想儘快趕往殯儀館,希望能夠給予家屬即時的協助。
地檢署檢察官到犯保協會的駐守區開始分配工作,將陪伴家屬、大體指認的工作交給我們,並指示只有犯保人員和刑警才能夠陪同家屬指認大體。
當犯保的志工人力陸續集合後,花蓮縣政府社工人員也主動表示可以支援,由犯保、縣府社工及刑警各一人所組成的「三方保護」小組,護送家屬進入管制區(即冷凍室)進行最後的大體確認。
在殯儀館的第一個夜晚,救護車一輛接著一輛地將大體送進來,我們僅能繃緊神經隨時待命。
逝者相冊
之後刑警將罹難者相片製成一式六冊的逝者相冊,從管制區送出來交到犯保志工手中,我們便開始著手編列序號、分類。
分類,是將屍塊照片作區分,將已無法辨識部位的照片摺起,不讓家屬在指認過程中直接看到畫面,並提供家屬初篩機制,先與家屬確認罹難者性別、年齡,初步找出幾組可能的照片。
除非可辨識面目的照片中仍找不到親人,我們才會開口詢問家屬要不要再從飾品、衣物、特徵等指認,並持續於指認的當下陪伴家屬調整情緒、面對傷痛。在殯儀館留守的第一與第二個深夜,曾有兩位媽媽掛心睡不著,仍從飯店過來尋找自己的寶貝女兒。
我們陪伴媽媽從衣著到首飾、髮型、身體胎記等,在一張張照片中找尋自己的寶貝,其實白天時媽媽們都來過,只是內心一時無法接受,內心也知道孩子走了,只是當情緒稍微平復後,看到大體時心裡才真正篤定了事實。
過程中有太多太多的心酸與心痛,然而看著家屬因難過顫抖的身軀,我們含著淚卻不能落下,因為作為家屬的支撐,是此刻最重要的使命。
面對突如其來的重大事故,我們的內心同樣很是衝擊,畢竟第一次看到照片內容,而照片畫面又是如此地殘酷。
只是我們忙到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害怕,也沒有時間驚慌、哭泣,因為我們必須為家屬守護至親最後的身影。或許這就是所謂的「犯保人」,腦袋裡只有想著能為家屬多做點什麼的念頭。
犯保嚴格控管管制區出入人員,為了讓家屬有不受打擾的空間,也為逝者留有尊嚴。
深刻氣味
由於搜救困難,部分遺體送抵殯儀館時已稍有氣味,經過0206花蓮地震,我深刻明白氣味的特殊,戴上兩層口罩後也提醒一同護送的社工做好準備。
當家屬準備見自己的家人,並主動牽起我的手的那一刻,鼻頭瞬間一酸,深刻理解此刻陪在家屬身邊就是一種依靠。
待家屬戴好口罩後,第二次主動地牽起我的手後,我便與志工王寒梅以及廖夏慧老師陪著兩位姊姊進去看他們的親人。
罹難者修補後要回家的當天,軒轅所所長林子揚(前保護官)過來找我們,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列隊送祂。
「我們當然要呀!」因為見了第一面,也算是認識了,能和大家一起在這重要的最後一刻列隊致意,目送祂回家,心裡有種有始有終的感覺。
我們不怕
在這幾日服務的過程中,有許多人關心著我們的狀況,同時也有許多人詢問我們「怕不怕?」我們真的不怕,而且我們沒有倒下。因為地檢署對犯保
協會的信任,才會將陪伴家屬、指認大體這樣重大的任務交託給我們,而我們也願意承擔。
有許多人會問我什麼是犯保?這樣的災變現場,不是都會交由軍方及刑警來處理嗎?你們有受過訓練嗎?
也許過去我們不被看到,很多民眾甚至沒聽聞過犯保,但我們不是三腳貓或是烏合之眾,都接受過各項訓練,是一群在司法領域裡,以柔性的溫度服務被害人的人。我們,一直都在。
值得尊敬的人
這49位逝者是值得尊敬的生命老師,祂們很偉大。
我是花蓮人,身為花蓮這片土地孩子的我們都應該心存感恩和尊敬,盼408次列車的事故,能喚起社會對交通運輸、工程維護及環境安全更多的重視,讓這條回家的路,從此平安。